危机解除,如婳一下瘫软在地上,浑身早就惊出一身冷汗,再无半分力气。
楚文王听见身后的声音,迅速弯下腰,飞速拔出绑腿中的短刀,向着迎面拼命而来的人狠狠抛掷过去。
他这一掷又狠又准。
短刀寒光闪烁着飞向刺客的右臂,速度之快,让他来不及躲闪,短刀直直插进右臂,刺客一吃痛,手中的剑,咣当一声,掉在地上。
楚文王略微俯身,脚尖一勾,原来被他仍在地上的长剑飞起来,问落在手上,刺客受了伤,手中又没了剑,很明显处于下风。刺客一发狠,将短刀从右臂上拔了出来,顿时右臂血流如注,刺客就拿着这把短刀,在空中狂乱挥舞,要跟楚文王拼命。
他现在哪里是楚文王的对手,三下两下就被楚文王制伏,被楚文王一脚踢到在地,再无反抗之力,只好跪地求饶。
真是好身手,如婳暗暗赞叹,她身上的冷汗已经消退,浑身冷的直哆嗦。
“说,谁派你来的”?楚文王声音冷冽。
刺客低着头,紧咬嘴唇,不说话:“不说是吧,不说,等我查出来,杀你全家。你说了,我便不杀”,楚文王恶狠狠道,一手按在刺客的脖子上,将他的脖子压得更低。
听说要杀全家,刺客软了下来,开始跪地求饶:“大王不要杀我全家啊,我死不足惜,只是我儿子还在他娘肚子里,还没有看这个世界一眼,求大王饶了我娘子和我的孩儿”,她的身体如筛糠般抖个不停。战战兢兢地说:“我是申侯派来的,是申侯要杀大王,是申侯……”
楚文王瞪大眼睛,冷笑:“竖子,我就知道是申侯,只消看他一眼,我就知道他动了歪心思”。将刺客一把从地上拎了起来:“我不杀你,但你必须跟我走一趟”。
楚文王将刺客五花大绑,由一匹马驮着,又与如婳同乘一匹马,朝圜丘的方向跑去。
马跑的飞快,耳边有呼呼的风声,掩盖住了其它声音。楚文王一手拉着马缰绳,一手拽着驮着刺客的那匹马的马缰绳,两匹马都跑的飞快,他居然还能保持平衡。如婳生怕摔下马去,缩起了身子,将后背牢牢地贴在楚文王身上。那情状,看起来好像如婳窝在楚文王怀里。
天上,太阳露出了大半,一切物体都看的分明了,就像是天空积了很多乌云的那种光亮度。
圜丘的大部分人群都消散了,听说天子也回了宫。楚文王、如婳、刺客一行三人又朝着周天子的王宫飞驰而去。楚文王对洛邑的道路、建筑比较熟悉,他一路上专挑小路,避开人群。
到了周天子王宫门口,听说是楚文王,门口的守卫不敢怠慢,赶忙进行通报。片刻,就有人引着三人来到怀远殿门口。
楚文王不顾周天子的侍从阻拦,押着申侯派来的刺客,执意要进入周天子的怀远殿。
真是够莽撞,如婳心想:这周天子的宫殿也是他能够硬闯的吗,要不是这次刺客事件,楚文王恐怕也没有这个底气吧。
引路的人非常恭谨地请求楚文王稍侯,等里面的人出来就可以进去了。楚文王有些不耐烦,但按耐住性子,在殿外等候。
片刻,里面的人走了出来,正是齐襄公和他的郑夫人周王姬。齐襄公与楚文王,两人相互见过,齐夫人也向楚文王深施一礼。
齐夫人面上有不悦之色,给楚文王行过礼后,一抬眼看到戴着面纱的如婳,她这样带着面纱太显眼了,想让人忽视都不行。心想若姮的侍女怎么在这里,怎么会跟楚文王在一起?
刚刚被王兄和王嫂召见,王兄和王嫂有意说和这对夫妻,可收效甚微。正一肚子气,所以未对这小侍女的事情多想,一味冷着脸,只朝如婳点头示意,如婳见她认出了自己并且先打招呼,忙向齐夫人行礼。
这是如婳第一次见齐襄公,他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,身长膀阔,肩宽腰挺,脸上如结了霜,闷闷不乐。
楚文王和齐襄公寒暄了几句,从他们两个的语气、神态来看,两个强大诸侯国国君对待彼此的态度还算友好。
简单的交谈几句之后,齐襄公就携夫人离开了。两人一前一后,一句都不交谈,也不互相看对方,始终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,两人周围有冰冷的空气,似乎冷的要结成冰一样。
即便心情不悦,齐夫人也是没有忘记周天子之妹、齐襄公郑夫人身份,举手投足透露着一股高贵、大气之态,只是给人一种生硬的距离感,丝毫不能与之亲近。如婳一直注视着这两人离去的身影,暗暗叹道,看来这两人之间的矛盾是无法调和了。
楚文王押着刺客进了怀远殿,留如婳在外面等侯。刚进入殿内,就听见趴的一声,听上去像是人跪倒在地,一定是那刺客被楚文王踹的跪下了,如婳这样想着,她站在殿外,接下来,就什么都听不到了。
天上的太阳仍是露出大半,小半个太阳仍然隐在阴影里。如婳好奇地打量着周天子的王宫,心中暗暗称道:不愧是周天子的宫殿,比一般诸侯王的宫殿要更壮观雄伟。重廊复殿,气势磅礴,金碧辉煌的怀远殿,巍峨高耸。
这宫殿到处铺着巨大的青砖。远处的一块方砖上,有一个白色的物体反射着幽青的光芒。走过去捡起来原来是一只狼牙,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系着,绳子上面,打着很精致的结。这只狼牙有着略弯的弧度,一头尖尖,通体十分光滑,应该是日常佩戴接触皮肤被打磨所致。只是上面放着的青光让人不寒而栗。
如婳听人说过,狼牙能够辟邪,在这个时代,以动物牙齿作为装饰非常流行。那么这只狼牙肯定是某人的护身符了,是谁的呢?
正在四处张望,怀远殿的偏殿里走出了两个人,其中一个身材纤瘦,面色憔悴,定睛一看,却是文姜。另外一个三十多岁,体态丰腴,穿着靛蓝色的长袍,雍容华贵之态不同凡响,从她的气势和派头判断,应该是周天子的正夫人。
只见周夫人握住文姜的手,又殷殷嘱咐了几句。文姜垂着头,不时点头。难不成是周天子和周夫人夫妻齐齐上阵,帮助齐襄公处理家事?
周夫人嘱咐完毕,抬头,一眼看到了如婳立于殿前。不知道是这宫里哪个妃子的丫鬟,大白天戴什么面纱,遂走过来询问。
如婳施礼,毕恭毕敬地答道:“我是和楚王一起来的,楚王正在殿内和天子议事”。
周夫人只哦了一声,便不再关注如婳,叫来侍女,送文姜出宫。
文姜一直垂着头,走了十几步,感觉到身后的周夫人已经进入室内才抬起头,长长出了一口气。
她走路的身姿说不出的曼妙婀娜,走的越远,她走路的步态看的越分明,腰身纤细,如弱柳扶风一般,仿佛禁不起多大的风,被风一吹就会跌倒。又往前走了几步,她突然折返了回来。
一边走,一边找寻着什么,一直都到殿前,还是找不到,便慢慢扩大了找寻范围。她的神色非常焦急,看来是再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。偶尔往殿里面看一眼,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去殿内找。
如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:“请问,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”?她问道。伸出手,轻轻一抖,那狼牙护身符便赫然在手,只用两根手指捏着红绳,那护身符便在空中荡啊荡的。
“是我的,是我的……”文姜分外激动,一把拿过狼牙护身符,对着光线仔细瞧着,满脸激动和喜悦,对着护身符看个不停。确定是自己的之后,把护身符紧紧攥在手里,生怕再弄丢了。
她的皮肤非常白,又涂了很多脂粉,乍一看上去气色不错。但是仔细看去,苍白之色仍然透出来,一点血色都没有,颈间是一条银狐毛领,茂密蓬松的狐狸毛更衬得她形容憔悴,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给她添了几分生气。
文姜忙不迭感谢如婳,如婳只是微笑着,好心提醒她,红绳已经断了,需要修补好。
文姜展开手,拿起那个狼牙护身符仔细看,掩饰不住的兴奋:“是呢,是绳子断了,我进殿之前还看了它一眼,我想就是掉在着附近了,所以返回来找,幸亏被你捡到”。她抚摸着狼牙护身符,像是抚摸珍宝一样,眼神中充满满足之意。
如婳忍不住多问一句:“你是齐国公主,现任齐国国君之妹,也是鲁国国君的正夫人,有数不尽的珠宝可以佩戴,为什么对这只狼牙如此爱不释手”。
文姜略有惊讶之色:“你知道我是谁”?没等如婳回答,便释然地笑了,她的神态中凄凉之色:“是啊,这天下还有不认识我的人吗”,似自嘲般:“不管我走到哪里,都有人能认出我”。
如婳只是宽和地笑了笑,实在不知如何接着她的话说下去。
她虽然神色微凉,但是语气中却无半分的自怨自艾,凝视着那个狼牙护身符,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,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这个护身符之所以珍贵,是因为它是那个人拼了命才得来的”。她专注地看着护身符,似乎在思考往事。
还是小时候,十岁左右的年纪,夜夜被邪魔入侵,梦魇而不能安眠,眼见着一天天憔悴下去,脸色蜡黄瘦削。兄长姜诸儿非常焦急,听说以狼牙作为护身符可以辟邪,他便下定决心一定亲手杀掉一只狼,拔下牙齿给妹妹做护身符。当年,姜诸儿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,带领一群侍从追赶一头饿狼,他骑着高头大马,将侍从远远甩在后面,却误入了饿狼群中,以一人之力与群狼对抗,幸亏侍从几时赶来,但这是姜诸儿已经浑身伤痕累累……这样算起来,这个护身符已经带了接近二十年。
她的脸庞上,弥漫着细细的幸福的光韵。多么短暂的幸福,深深藏在心底,只有片刻的流露。虽然她未说,但是如婳能够猜得出,她口中的“那个人”一定是兄长姜诸儿。
对这样的感情,如婳又能说什么呢,附和?赞美?安慰?不屑一顾?鄙夷?不,都不是,她只是很宽容地对着文姜笑。
一直低着头,抚摸着那个狼牙吊坠沉思,许久,才发现在外人面前失言了,目的抬头,却看到眼前带着面纱的姑娘眼里满含温和笑意,而不是她惯常见到的鄙夷和嘲讽,忙迎着她的目光,回给她一个笑容,心里产生了几分好感。